企业宣传片的事有专门小组负责，找了专业公司来拍，原本用不着谭宗明亲自管，但要他不关注拍摄现场，却着实有些困难。

　　他管不住自己。

　　赵启平来到了晟煊，如此切近，他身不由己要向赵启平而去。

　　谭宗明抿着嘴，又开始巡视作为拍摄现场的体验中心。

　　负责该企宣的小组成员不免心中打鼓，这一部分的拍摄不需要老板参与，大老板却亲自过来视察工作，还巡了再巡，莫不是哪里令老板不满意了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他们哪里料得到老板假公济私私心满满。

　　赵启平的工作是以专业医师的身份浏览医疗设备，以几句话简单介绍晟煊设备的专业和先进，最后再从专业角度问CEO几个问题。

　　后面这半截原本没有，但谭宗明审过方案之后质疑：“既然是受访的形式，何不干脆由医生来问？岂不是显得专业性更强？”

　　策划只想着老板就是老板，看问题一针见血，哪想得到老板的私心，这不失为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和旧情人近距离相处的机会。

　　赵启平来了之后，有个小姑娘走过来，要引他去造型。

　　谭宗明听了后忍不住说了一句：“他还用造型？”

　　合作公司的造型师助理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：“就是天仙也得做发型和化点妆，制服也需要穿我们带来的。我们是专业的。”

　　说完了，她对这种外行指导内行的行为又暗自腹诽了一阵。什么老板啊！

　　男性造型相对简单，基本就是吹吹头发，画个眉毛，上点淡粉，涂下嘴唇。赵启平没多会就出来了。

　　谭宗明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身上。

　　赵启平像是生来适合做医生的那种人，白大褂衬得他的身形格外挺拔，腰线做了收紧，细腰一握，双腿修长。职业装束下，赵启平的五官轮廓显得更秀丽端正，没有表情的时候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锐，当真是高岭之花四个字的现实具象，看着端庄禁欲，却让人小腹不自觉烧起一股燥热来。

　　屋子里一大群人，形形色色的工作人员，聚光灯打着，但赵启平泰然自若，平缓从容地就往工作台前坐下了。

　　还没开拍，从业多年的摄像试了一下镜头大为满意。接这活他原本是不太乐意的，他通常都拍模特，素人没有镜头感不说，在镜头前还扭扭捏捏放不开，拍起来太费劲，得花许多功夫沟通调教。但这位愣是不一样，不仅长了张电影明星的脸，在镜头下无死角地好看，而且不怵镜头，镜头直对着脸推过去也落落大方的。

　　赵启平没在意镜头，他在意的是放在台面上的台本。

　　赵启平说：“这里要改一下，‘国际领先’这个说法不妥，‘国内领先’比较切乎实际。”

　　企宣小组的林组长一皱眉头：“只是一字之差，看视频时一秒钟不到的事，谁会多注意？”

　　这也是拍企业宣传片时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了，大家都会把自己吹得漂漂亮亮的，尽量往高大上方向吹。

　　赵启平却要较真：“我得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，没有达到却说达到了，恕我说不出来。”

　　林组长一时语塞，大家都会说些不那么实际的话的，也没见谁非要这么揪字眼的。

　　在他心里当然是不愿意改的，别家公司吹“国际领先”，我们晟煊却实事求是说“国内领先”？

　　这事不能干！大老板给这看着呢，要是被这个问题耗住，岂不是显得他能力不足办事不利？得把他压住才行！林组长心里做了决定。他加重了语气：“你是签了合同的，就得按照合同履行义务。怎么？你想违约不拍？”

　　赵启平看他一眼，转而从晟煊的角度去说：“要我做，就得改。吹得不符合实际，只能糊弄外行。内行要买你们东西，技术参数一看，产品在什么水准一清二楚，吹得超过了自己的体量，反而会引发客户的不信任。我做过设备的招标，面对不同公司的投标材料时，选择标准很简单，在满足我要求的前提下，各项表格参数是否充分必要、清晰明了、准确无误。如果宣传片吹得言过其实，跟实际列出的水准不符，在我这里会降低分数，因为我会因此而怀疑其他材料的真实可信度。”

　　林组长还没来得及说话，谭宗明的声音已经响起来，他说：“改。”

　　赵启平的道理他认可了，并且由此想到了更多。

　　大老板拍了板，林组长自然没有二话，领命去改。

　　谭宗明走到窗户边上，看向外面的天空。

　　他想起了多年前他们那场不欢而散。

　　他没有站在赵启平的角度去考虑问题。

　　赵启平不喜欢的事情，一定会直截了当说出来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一点没变。但赵启平是无理取闹吗？并不是，其实一直都是有理由的。赵启平虽然脾气大，但从来都很讲道理。

　　十年前，赵启平说他不喜欢，也不愿意出现在生意场合，并不是出于自己彼时狭隘的想法，帮个忙就为难了，而是因为，他真的就是很不喜欢。

　　而自己……仅从情绪反应出发，太过责难他。在那种情况下，说出“没心没肺”，有失公允。

　　彼时的谭宗明……多像此时的林组长啊，出于自身的立场，一心想要压住赵启平。

　　赵启平应该从来没有被人那样说过，所以才会愣在原地，还愣了那么久。

　　然后，自己因此而想多，还在此基础上又施加了更多的语言攻击。

　　那是相当露骨的伤害。

　　可即使这样，赵启平也并没有反击。

　　赵启平他……

　　谭宗明陷入了沉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