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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都是策略。
接到电话的时候,明诚就知道这是个不能拒绝的邀约。
高木说已买好票准备明天回北平,于公于私,拒绝对方都是不合宜的。
挂了电话,他就开始思索。
既然必须得去,便不能打无准备之战。
他将目前的形势在心中过了一遍。
明楼的事情眼下应该暂时能过关,但以高木的敏锐,发现什么疑点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。
高木的手段,是可以从一点点的蛛丝马迹,顺藤摸瓜,将一线儿的人都扯拉出来。
高木在的时候,他们这条线基本上是在潜伏,以获取情报为主,很少执行暗杀。因为高木有太强的还原现场的能力,能够根据暗杀现场的痕迹推测出作案手法、实施方式、撤退路线等等。
这种人搭配上情报能力出众的南田洋子,不啻是双倍的杀器。
而他们目标明确,直指明楼。
最好是想办法让高木迅速离开,且不想要再回来。
就算有什么疑点,也要让他全部托付给南田,而不是自己继续参与。
高木不是那种愚蠢的侵略者,简单粗暴地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一套,他清楚那是很不稳固、极易破裂的关系。
高木更愿意用跟人交好的方式去控制人心,是他见过的对中国人最客气的日本军官。
这份客气背后隐藏的并不是善意,而是无处不在的查核和验证。他干的就是揪奸的工作。
高木从不无来由地对谁好。至少,对中国人,是如此。
高木和他交际,当然是要利用他,可是,又并不只是利用他。
他对高木做了情感投资,是有利息返退的。没有谁的心是一块铁板。
这份利息比他预估的稍微多了那么一点。
高木有时候会一言不发地凝视他,目光里除了研判,还有些什么在无声崩落。
从小就习惯了察言观色,他在这方面的直觉相当敏锐。
为明楼提供证据这事,于他而言是有些危险的。
那是有着鲜明的官能上的暗示的。
就像给埋在土里的种子浇水施肥一样,可能让原本的蒙昧发出芽来。
他身边有各种可以改变身体状况的药物,他捡出了其中的一种。如果有什么迹象的话,就用它来一石二鸟。
不只是防守,还可以进攻。
高木的手像手铐一样卡进手腕的时候,药效适时地发作。
一种岩浆般的热感,在他全身散开,他开始疼。
这种疼是真实的,会有理所当然的抽搐和颤抖。
他的后遗症当然是有的,但时间不可控,想让它成为工具,只能依靠药物的刺激。
他不可能毫无防备地在敌人面前发病。即便万一发生了,也可以通过物理刺激使得自己仍然保留战斗力。
会不加抗拒地任人带到床上,是因为表演还要继续。
痛苦排山倒海,他非常自然地蜷起身体,发抖。
就算以高木的眼神,也不会发现什么异常。因为这痛苦是真实的。
本来,这种程度的痛苦,是能叫人连意识都模糊了的。可他的意志力却不是一般人的意志力。他从小就习惯在疼痛中挣扎,何况还有接受训练后的勤加锻炼。
他依然观察着高木的表情,说得更确切一点,是眼神,高木不是一个容易流露表情的人。
他痛得发颤的手指无力地绞拧着床单。
足够无助。
他沉默地忍耐着,高木坐在身边,沉默地望着他。
他越是痛苦,越是忍受,便会把一件事昭彰得越清楚。
令他承受这样苦难的人是谁。
在高木的眼睛深处,那种机器一样的冷酷现出细微裂痕。
他轻声喘息,像片树叶般浮动。
在痛楚中沉浮的手“茫然”地够到了另一只手。
他软软地勾住了高木的一根手指。
这是何其荒谬的一幕。
受害者对着加害者求助。
他没有说话。但他不出声地让人知道,他没有怪过他。以前没有,现在也没有。
疼过之后,他倦极“睡”去,高木便熄了灯。
但有的人只怕是很难睡去的。
他感觉到对方依然坐在床边,同样的位置。
他留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刻,都会令对方想起无法逆转的过去。这就是他之所以不离开的原因。
到后来,他真的睡着了。
高木独自在黑暗中坐了很久。
他想,倘若时光倒流,他会如何去做。
只怕,依然还是要做同样的事情。
如果不把对手压榨到极限,怎么能够确认他不是需要铲除的奸细?
不说是重来一次,就算重来更多次,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。
必然要加害。
作为帝国的军人,没有别的选择。
清晨来临的时候,大家都重新又戴上面具。
他们说了再见,可是明诚知道这一声再见其实是再也不见。
高木是信念坚定且非常骄傲的人。他无法改变自己加害者的身份,又不可能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无动于衷,那么,就只有远远走开。
他不会有什么歉意,因为歉意是没有用的。
但在他心底,已经出现裂痕。
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,他还得继续自己的工作。为了不让那裂痕继续扩大,他不会愿意再见自己。
明楼一晚没睡,但依然精神极佳。像他这样的人,几宿不睡完全不是什么问题。他不会让人看出他前一晚都干了些什么。
不管他多么愤怒,他都可以良好地控制自己。
汪曼春来跟他汇报工作。
汪曼春显得有点挫败。这是当然的,龙山的案子,她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。她抓来的那几个人,高木一个个看过之后,认为没有一个是要找的。
她很不服气,但南田亦站在高木那一边,她只能放人。
连虐杀发泄都不成了。看来,得另外再抓几个来泄愤。
这其实不算汇报,可能更多该看成一种撒娇。毕竟明楼早说过了,76号的事情她可以自己做主。
明楼漫不经心地抱住她,轻抚她的背部,脸上合宜地露出温柔的表情:“曼春,你已经做得够好了。你不该给自己太大的压力。这个案子,慢慢来就好。我相信你的能力。”
“师哥……”汪曼春娇嗔一声,益加靠进他怀里。
汪曼春一直是个美人,明艳照人,这么多年来不曾变过。
就算她穿着一身军装,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,修身军装将她的身段展示得十分漂亮,且又做小鸟依人状,自然十分动人。
若在从前,这样在一起时,他多半已经低头吻下去,在那张娇丽的红唇上。
汪曼春的嘴唇是柔软而芳香的。
明楼扫一眼她鲜红的嘴唇,很确定自己如今亲下去,在碰到她舌头前,便会亲到满嘴的唇膏。
明楼便把话说得更漂亮些:“你知道,身边的这些人,我一个都不敢信。我能依靠的只有你而已。”他将声音放轻些,如同耳边絮语:“曼春,别叫我失望。”
汪曼春心肝震颤。
明楼又慢慢说道:“其实我是真不舍得,看你在76号干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。然而又能有什么办法呢?在这乱世之中,个人是何其渺小。幸而,我身边还有你。”
明楼太会说情话了,他的措辞,他的口吻,他的声音,样样都叫人心神俱醉。
汪曼春浑身火热。
她主动将嘴唇送了上去。
有人推开门。
明楼沉下脸:“怎么不敲门?”
明诚微一躬身,说:“抱歉,我等会再来。”
低沉而清冽的声音。
明诚今天也穿着一身军装,清晰地勾勒出流丽的身体线条。柔韧的胸膛,纤细的腰,修长的双腿。
他面上的表情很平静,漆黑的眼睛里面,还微微含着一点笑。
望了他们一眼,他重新将门阖上。
在门被推开的时候,明楼和汪曼春就自然地分开。
现在,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将人再拉回来。
汪曼春是要好好控制住的,她是自己手里的一把好钢。
不过,今天的逢场作戏,做到这里也差不多了,汪曼春基本被安抚住。
被打断是件好事。
每一次,当亲密更进一步的时候,只是让他更清楚地认识到,一切都已经过去了。
他不再爱她了。她对他而言,只剩下“可用”二字。
他很难吻下去。
那种黏腻的唇膏的味道。
他以前并不觉得,吻她是件这么不堪忍受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