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叶】Addicted 8

 

　　叶修回家的时间，父亲是不在家的。作为一方大员，父亲的工作是非常忙碌的。

　　他在画室里找到母亲。母亲是个画家，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。

　　看到他回来，母亲跟他一起到院子里的花架下喝茶。

　　“这次真打算回来了？”母亲轻啜了口茶，问他。五十岁的母亲，因为浸淫艺术的缘故，仍然处处显出优雅的仪态，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女人的风情。就连简简单单的喝茶这么一个动作，都是动人的。

　　叶修回答：“是啊，该回来了。希望这次能跟爸达成共识吧。”

　　“这个赛季的冠军，拿到手了？”

　　这样问，代表不知道结果。母亲并不会特别去关注他职业上的事情。她不是那种会对儿女步步看顾一定要掌握在手心的父母。会问这样的问题，只是因为对儿子有信心。

　　“当然。”叶修笑，将冠军戒指套上母亲的手指，“看，是不是跟以前一样，还是很好看？”

　　“你父亲常常埋怨我，对你过分放纵了。”母亲看着他：“但我没觉得做错了。这些年，你很辛苦，但也找到快乐。这已很足够。”

　　以叶修父亲的能量，即使叶修离家出走，想把他押回家也是很简单的事情。叶修之所以能逍遥了这么多年，都是因为母亲站在了他这一边。

　　“这是最后一枚了。我以后不会做职业选手了。手不行了。”叶修轻描淡写地说。

　　“哦。”母亲点了点头，顺了顺他的额发：“以后怎么走，决定好了吗？”

　　“没有啊，还在考虑中。”

　　“那么，这个……算是你在转折期里的尝试？恋爱了？”母亲的手点在他脖颈的青紫上。

　　“想尝试点新的东西，但，跟恋爱没有关系。”

　　母亲的手揉按着他脖颈间的印记：“痕迹很深，挺凶猛的。平时沉默但爆发起来很惊人的类型吧。而且，不像是女人。”

　　“是男人没错。”叶修坦然地承认。

　　他不认为有什么对母亲遮掩的必要。他的特立独行承袭自母亲。母亲不是那种会刻板地以世俗规条来看待事情的人。

　　“你父亲要是知道的话，大概又要暴跳如雷了。”母亲淡淡地评价着丈夫会做出的反应，接着又转回儿子身上：“以那人会留下这样的痕迹来看，这种人通常对自己认定的东西很执着。你这个对象选得不太好，以后可能会有很大的麻烦。”

　　“不会。”叶修肯定地说。

　　母亲轻轻笑了，“话可别说得太铁齿。上床的确不意味着什么，但或多或少，总会对两个人的关系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。很多人原以为自己会游刃有余，直到最后湿了鞋才知道当初的行差踏错。”

　　叶修扬起眉：“妈，爸也算是你当年的行差踏错么？”

　　“差不多算是吧。当年是我主动诱惑的。否则以你爸那种严谨的个性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沾惹我的。但我却没算好之后的发展，本来只打算逗逗他，结果就这么被绑住了。”

　　“这算是玩火自焚吗？”

　　“别不当一回事。”母亲忠告道：“不管你的笃定是基于什么，爱情这东西，跟你熟悉的荣耀可不是一回事。既然你不打算投入到一场恋爱中去，那么，可能的话，以后尽可能地跟那个人保持距离比较好。以我的经验，我觉得，那个人应该不是那种能轻易招惹的类型。”

　　叶修点头：“嗯，我会考虑。”

　　“路是自己的。谁都没权利代任何人做决定。我只希望，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，工作的还是生活的，都听从自己的心，选择会让你觉得快乐的那一种。”

　　“嗯，一定。”叶修应道。

　　不管他跟父亲有多么大的矛盾，这二十多年来，他都一直庆幸自己生长于这样的家庭中。

　　他的母亲对他影响至深，让他成长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努力让自己坦然安适的人。

　　堂堂正正，不卑不亢，不忧不惧，去爱，去生活。

 

　　叶修回到自己的房间，习惯性地打开电脑，上了QQ。

　　有个头像在屏幕右下角不断闪动着，点开，发讯的是喻文州。

　　索克萨尔：在哪？

　　君莫笑：家里。

　　索克萨尔：哦？回去了？

　　君莫笑：【微笑】是呀

　　索克萨尔：后天我有事到S市去，方便的话，见个面吧。

　　君莫笑：整这么迂回曲折的。老实说，你是想念我的翩翩风采专门为我而来的吧？诚实点，我不会嘲笑你的。

　　索克萨尔：【微笑】是呀

　　君莫笑：咳，喻大队长你都这么不要脸了，看来我也只能勉为其难陪陪你了。地点时间你定，账我付，怎么样，够意思吧？不要抱着我大腿感动得涕泪横流啊。

　　索克萨尔：那要看你的大腿怎么样了。

　　君莫笑：干嘛啊这是？职业队长耍流氓啊？

　　索克萨尔：就上次那地方吧，左岸。下午两点。

 

　　在插科打诨看来满不正经的交流中，两个擅长挖坑的人都获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。

　　在叶修总决赛技惊四座的表现中，所有人看出的都是叶修的强。

　　在那场荣耀第一人的直接对话中，目前的结论是：叶修，最强。

　　但喻文州却不仅仅是带着这种观赏的心态去看的，他同时还在评鉴着叶修的状态。

　　叶修作为职业选手本就不年轻了。因为兴欣的底子薄弱，叶修还必须担下原本该由俱乐部不同部门去做的工作，带新人、抢材料、打比赛，个个劳心劳力，不知要做多少功课，动多少脑筋，费多少状态。精神上和体力上的疲惫，完全不是他们这些有大俱乐部作为支撑的选手所能感受到的。

　　叶修，到底也只是一个人而已。

　　看着叶修那闪光到炫目的表现，惊艳之外，喻文州所想到的是，他能撑得下去吗？

　　这场比赛，会不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？

　　但叶修是没得选择的。如果不那样爆发，叶修赢不了周泽楷，兴欣赢不了轮回。

　　所有人都看得到的热闹里面，喻文州看出的，是叶修的决心。

　　不惜以职业生涯为赌注，也要赢下这一回。而以后会怎么样，不在他的考虑之内。

 

　　要去S市，正如叶修所言，是专为了叶修而去。作为多年的老友，他实在不能按捺下想要面对面亲自确定叶修情况的心情。

　　而叶修明明知道这一点，却没有轻描淡写地设法让他打消这个行程，那代表着，叶修的状态是真的有问题了。否则他不会同意自己跑这一趟。

　　喻文州在电脑屏幕前轻轻吐了一口气，尽管他被称为算无遗策。但这一次，对一向难以捉摸的叶修，他真猜对了的时候，却实在无法高兴得起来。

　　而这一点，叶修自然是明白的。喻文州的想法，喻文州的心意，叶修看在眼里，也记在心里。他真心稀罕，也真心感激。

　　他们虽然在插科打诨，其实，却都只是想让对方感觉更轻松些而已。

　　这么多年来，在荣耀圈里，他们都是很好的朋友，或者说，最好的朋友。

 

　　周泽楷坐在左岸的时候，不得不承认母亲的选择确实是很精心的。

　　左岸正如同它的名字，身在闹市区，却闹中取静。进门后就是几盆高低错落的植物组合，乔木、灌木、草本植物融合得十分恰当，有枝叶像伞一样延展下来的大树，也有垂吊蜿蜒的黄金葛。临街面上蜿蜒着碧绿的藤蔓，还都带着些水珠。坐在靠窗的座位上，感觉似乎一脚踏出了喧嚣的城市，进入了绿野仙踪的世界。活泼的，原生的，却又不失优雅与氛围。

　　大厅中央的长长屏风上亦是于世无涉的水墨山水，屏风前并排摆了3只立式的鱼缸，游鱼甩着尾巴在其中悠游。

　　周泽楷不喜欢人聚集的场合，尽管在工作中，他不得不与人群打交道，但生活中有选择的时候，他更喜欢待在一个人的世界里。他所选择的，是一个很偏的座位，刚好有一株乔木摆放在沙发旁，形成了天然的屏障，隔绝出一个幽静不被人打扰的空间。

　　“你好，我叫丁岚。”女孩来了之后，大方地先伸出手自我介绍。

　　周泽楷母亲所选择的，当然不会只是外表的美丽，性格上还得足够开朗大方，否则对上闷葫芦的儿子根本没有开始的可能。

　　“周泽楷。”周泽楷握住她的手，有礼地回应。

　　服务生来点单的时候，周泽楷将单牌推向丁岚，意思是要她先点。丁岚点了拿铁，周泽楷则选了巴西咖啡。

 

　　两人相对无言地喝着自己的咖啡。

　　过了一会儿，是丁岚先开的口：“刚见到你的时候，我很好奇，像你这样的，怎么会没有女朋友？”

　　“现在？”周泽楷听得出她明显还有下文。

　　“现在我明白了，你太沉默了。这样，女孩子很容易被吓退。我猜，你该不会还没有过恋爱经验？”

　　周泽楷睫毛动了动。

　　丁岚笑了，很肯定地说：“你没有恋爱经验。”

　　周泽楷没有否认。

　　丁岚说：“我发现啊，你跟一般男人不太一样。这种情况下，男人通常会好面子地不承认，怕被看低了，而你不会。我想，骨子里，你应该比大多数的男人都要自信。所以，才能这样坦然。”

　　周泽楷反问：“为什么来？”

　　“我吗？大概跟学历有点关系吧。我是本硕连读，现在毕业了在校属研究所工作。男人通常不喜欢另一半的学历比自己高，觉得权威地位受到挑战。你会介意吗？”

　　“不。”

　　丁岚轻轻笑了笑，啜了口咖啡。

　　她当然看得出周泽楷的态度，不介意固然是源于对方的自信，但更多的，还是因为没有动心。但这事本也就没有一蹴而就的，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的事情？至少，目前，他们对彼此皆不反感，这已算是一个好的开始。

　　她没注意到的是，周泽楷漆黑的眼睛里有了一丝轻微的波动，就像是溶埋着的某种暗昧的火光，因为某种触发，而隐隐地浮现了出来。

　　他看到了叶修，以及，坐在对面的喻文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