网络上随缘更新,石墨文档一篇篇写的,没有全文文档,不用找我要。 ​​​

【楼诚】威风堂堂(15)

  明楼将话说得如此明白,自然再没什么可质疑的。

  明诚便不犹豫地照做了。这个要求或许会令一般人窘迫和抗拒,可对他来说,却算不得什么。他所待过的地方,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地方,他做过比这过分得多的事情。

  他把一件本来会显出卑猥的事做得赏心悦目,极富美感。

  像一截弯扬的柳枝,柔韧的腰线是单薄的,却蕴有力度,似是拧折不断。

  他轻松地避开那些边角,穿过前后座之间狭窄的间隙,来到明楼身上。

 

  明楼捏住他尖出来的下巴,拇指徐徐抚摸他带有伤痕的嘴唇。

  “今天你跟汪曼春的话,说得不错。打蛇打七寸,你将要点抓得很好。”明楼这么说。

  明诚笑笑:“是明长官教得好。”

  明楼不接这碗迷魂汤,只是将脸更挨近了他的颈项,一股似有似无的淡香漫过呼吸之间。明楼慢慢说道:“我教了你什么?”

  明楼顿了顿,问道:“是你身上的这种味道吗?”

  “您以前稍微指导过。”他指的是制香,明家每个人都会有所涉猎。

  “是吗?”明楼语气淡淡的,“它的名字叫什么来着?比翼双飞?”

  明诚微怔,旋即微笑回应:“汪处长当时问得急,所以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。”

  “随口一说?”明楼并不放过,“这里面蕴含五种香味:熏衣草、雏菊、依兰花、白松香和龙舌兰。我说的可对?”

 

  明诚心里一沉。明楼当然能辨认这些香味,但他这么清楚地一一说出来,自然不是为着炫耀自己的辨识能力。而是在告诉他,他还记得。

  这是他疏漏了的一个点,源自于十几年前的一个小礼物。

  将它制出来的时候,他只有十七岁。

  那时他和明楼之间的关系早已消亡,是全无关联的状态。但到底留了点东西下来。

  这种香味一直伴随着他,从中国到法国,从法国到苏联,然后,又回到中国。

  在最深沉的黑暗里,在那些无限濒临死亡的时刻,它一直在。

  他糅出这些味道的时候,并没有估计到明楼依然还会记得。

  那对明楼而言,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 

  但明楼显然并没有忘。

  明楼意味深长地盯着他:“你的记忆力很好。可是,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,何况那时你又还小。正常来讲,记忆都该模糊的,不是吗?”

  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儿,明诚没有说话。以明楼的推理能力,一点也不难得到最后的结论。所以,他现在说什么,其实都是不重要的。

  明楼会条分缕析,将真相一点点剥落出来,就像把人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剥掉,终至毫无遮蔽。

  他定了定神,迅速在意识空间里将瞬间纷乱了的情绪调稳拨正。这是必修课,任何时候,都必须要保持情绪的平稳。过了一两秒钟,他已经变得很平静。

  他向明楼问了个问题:“为什么……你还会记得?”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浮动的情绪,好像这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。

 

  明楼看着他,眼睛里带一点赞赏的意味。

  “有个孩子,小时候只肯让我抱。”明楼轻轻投下一枚炸弹:“但他不知道的是,我的床,除了他,也没有第二个人睡过。”

  明楼慢慢说着:“他跟一般孩童不同,他不会缠人,不擅说话,当然,也不懂撒娇。但是,大概只有他一个人,能记得住我喜欢的每一篇文章。”

  他问他,温和地:“记得吗,我最喜欢的那篇文章是什么,阿诚?”

  “少年中国说。”

  明楼笑了笑,说:“现在的你应该能够猜想得到,当时的我是什么样的心境,在渡着每一天。那么多的乱象在身边,自身又力量微薄,且并不清晰哪条路才是正确的。明家是世家,很多事情,不是轻易就可以冲动的,要思前顾后,反复斟酌。”

  明楼回忆着:“那些话我不能对谁说,只能埋在心里。那时候,只有一个人能陪着我。他会安静地听我读书,认真地提出问题。当我向他解说文章中的要义的时候,他也不是全盘地接受,而是提出疑义,以一个孩子的思维,从我未曾料想到的点出发,使我在心中自己跟自己辩论,无形中想得更深一层,也对自己的信念又更坚定一分。”

  “开始时我会担心,孩子一般没有定性,喜欢玩耍,不爱听那些多少有些枯燥的东西。可是后来我发现,无论我读什么,他都很爱听。他那么爱听我说话,眼睛里像是装满了星星。我最重要的世界观,就是在那段时间里逐步建立、慢慢深化的。而我也知道,有一个人,他的心跟我是一样的。因为,构筑他世界观的地基就是我搭起来的。”

  “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,只怕也没什么人会相信,那时候,他是我最大的安慰,难得的安然。”略顿一顿,明楼说,“所以,我当然会记得他的事情。”

 

  明楼说的话是真的,一切的微表情都在说明这一点。

  原来那时候,他对明楼也是有作用的。并不只是单向的索取。

  但明楼为什么选择把它说出来?他不觉得明楼会想要跟他交心。

  毕竟,关系断绝了这么多年,发生了这么多事,谁都不再是过去的样子。

  是了,明诚突然抓住了这个点。

  在明楼的陈述中,一直用的称谓是“他”,而不是“你”。

  也就是说,明楼把他们当成两个人。

  他喜爱那个单纯地信赖和喜欢他的阿诚,却不喜欢现在这个已经被浸得一身黑色的明诚。

  他对过去的那个人有多喜爱,对现在的这个人就有多憎厌。

  就像他不会对阿诚说一句重话,却会叫明诚爬过来。

  在明楼心里,有着清楚分明的分界。


  知道了这一点,如果他是一个脆弱的人,大概会十分伤心。可惜他不是。

  这事情归纳起来无非就是一句话:他对明楼情根深种而明楼对他不以为然。

  但这又算多大的问题呢?

  佛家有云:求不得苦。既如此,那就不必去求。

  他不曾存有任何期待,没有抱持任何幻想。

  就连比翼双飞这个颇有旖旎意味的名字,他起的时候,也只不过是想着,仿佛飞鸟一般,能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。

 

  将炸弹丢完,明楼又平静地回到眼下的事情上来:“你没有模糊记忆,意味着对我长久思念。那个名字,你不是随口一说,而是积虑已深。”

  明楼慢慢分析情况:“你不承认这个名字,是为了遮掩它背后隐藏的东西。这种香味的配合,你总不能告诉我,你是想着别的什么人而制出来的。”

  明楼将声音放得既轻且慢:“我早该想清楚这点的,是不是?”

  明楼抛出那个最终的结论:“你疯狂地喜欢我。”

 

  “抱歉,让你知道。”明诚态度从容,语声轻柔,真心诚意。

  他已经想明白前面一大段的铺陈是为了什么。

  是为了缓和后面的这种赤裸裸的揭穿。

  这么明显的软肋和弱点是不应该被放过的。

  他不需要和明楼解释自己的具体心境如何,只要承认这事是有的,就可以了。

  而他也很理解明楼的选择。

  明楼困在黑色的漩涡中无法抽身,那么多的事情要去想、去算计,那么多的人要去筹谋、去利用,当真是十分辛苦。

  他或许偶尔会忆起从前,想起曾经纯真的自己,对现在的自己大概也不免厌弃。

  但他不能不去做,为了在险恶中生存,为了楔在敌人之中,发挥更大的作用,只能让自己变得冷酷。

  明楼自己浸透了黑色,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不喜欢黑色。

 

  明诚轻轻叹了口气。

  比起从前身上只带着海芋香味的明楼,他其实更喜欢如今充满了血腥味的明楼。

  因为,这样的味道,是要经历不知多少次艰难的困顿、多少次痛苦的磨砺、多少次自我克制和伤害之后,才能染上的。

  在他与明楼重遇前,他只知道,在过去所有有知的日子里,他都喜欢这个人。

  而在重遇后,他却进一步知道了,还会喜欢这个人多久。

  一生。

 

  他的世界很大,也很小。大得能装下一个国家,小得只能容下一个人。

  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,没有常开不败的花朵,人更是变化无常。比之从前,他的确变了很多很多,但只有一样是不变的。

  他唯一容许进入他世界的那个人,仍完完整整地搁在那里。

 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喜欢别的什么人,即使生命终止,也不会断绝。因为就算要死,也是可以设置后着的。

  会这么想,当然十分暗黑,十分不可爱。

  但变成这样,并不一定是坏事,如果还是纯白之色,便不可能有保护自己喜欢的人的力量。

  然而,这归根结底是一个人的事情,一个人的心情,不需要谁来回应。

  他从未奢望被谁所爱。


评论 ( 98 )
热度 ( 1161 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眉衡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