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叶】Freefall（3）

 

　　再见面就是在酒吧里了。血族经常会流连在酒吧里，特别是白天的时候。所以周泽楷也常出没于各家酒吧。

　　他又看到那个血族。他实在太好辨认。

　　栗色头发栗色眼睛，懒洋洋地握着杯子，杯中晃漾的酒液颜色都深过他的唇色。

　　淡红的嘴唇轻轻沾一下液面，然后停下品啜，将一根食指随意地搁在唇缘稍偏左上角的位置，若有所思的表情。

　　皙白的手指，浅色的嘴唇沾着一层薄薄的琥珀色的水光，鲜润的潮湿。

　　妖魔至平常的动作也是有魔力的。没有言语，依旧绘声绘色。将他从黑暗中浮起来，粲然生光。

　　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流光。

 

　　周泽楷走近他。

　　当然他必须要走近他，他不能再和他失之交臂。

　　只是那么一瞬，他就浸在了对方的味道里。

　　像是醇厚的白兰地，又奇异地混着草木的清味，野莓的甜味，还有烟的苦味。这些原本毫不相关的味道层层叠叠地合为一体，微妙地和谐，却又奇异陌生。

　　作为暗夜的种族，血族总是华丽的，不论外表、举止或者气味。

　　他遇见过很多血族，但从来不知道，会有这样丰盈、馥郁又迷幻的味道。

　　他面不改色地深吸了一口。他想沉在这股气味里。

 

　　他看着对方向他仰起脸，以一种缓缓生温的眼神。

　　只一眼，他已明了，对方为他着迷。

　　从很早以前，他就知道，他的血对血族来说是一种怎样的诱惑。为了吃他，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。

　　甚至连他的气息都是他们无法抗拒的，因为内中有他的精气。他的精气和血液一样对他们是上佳的补品。

　　他很习惯贪婪的眼神，也很习惯他们焦灼地扑上来。

　　而对方仍旧是淡淡的，望向他的眼神甚至有一种温存宁静。

　　但气味微妙地改变了，稍稍地向明润、轻柔的方向偏移了一点。

　　对方有了情绪波动。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，对方渴望他。

 

　　这种情形，其实他们需要待的地方不是这里，而是一张床。

　　他们对彼此的吸引太鲜明昭彰，可惜它永远得不到满足。

　　回答对方问题的时候，他的视线偶或落在对面的嘴唇上，透出潮气、又软又湿的嘴唇。

　　他知道只要轻轻地以手指抚过它，对方身体里就会掠过一阵甘美的麻痹。

　　没有办法，他的精气对血族来说，是如同毒药不可抗拒的存在。

　　不管对方等级有多高，控制力有多强，源自族群的天性都无法改变。

　　如果他以嘴唇轻触对方，那么症状会更严重。他的气息会让血族失魂。

　　他拥有极特殊的体质，可以轻易地引发血族的贪求。

 

　　但他不打算运用自己的气息。那会让胜负的天平轻易地倾斜。

　　难得遇上能让他认可的敌人，他会以最原始最简单的策略对他，没有花巧，以示尊重。

　　他按住了对方的手。他的手心里尽是银粉，它对血族造成的创伤会压过从他手上渗透出来的气息。

　　他不想在一开始就造就不平等的战局。

　　而对方是一点也不慌的，只将一双平静的眼睛望住了他，仍慢悠悠地跟他说话。

　　受到影响的人是他。

　　尽管他不动声色，但他已经觉得或许不该碰对方的手。

　　那薄而细的手盛满他的掌心，仿佛一个流离不定的灵魂柔软地栖落。

　　有那么一瞬，他想永远握着对方的手。

　　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。

 

　　他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量。他知道这样对方会更疼，但亦无所谓了，戳穿心脏的疼痛会更加，但对方只能受着，只应受着。

　　人类和血族不能共存，血族给人类造成了太多痛苦，不知多少无辜的生命因为他们随意的进食而消逝无声。这种贪求人类、以人类为血食的种族是不应该存在的。

　　不管对方怎样牵动他的情绪，都不会更改他的决定。

　　他必会杀了他。在种族不可抹消的矛盾下，个人的情绪实在是太微不足道的东西。

　　他接受被迷惑，但不会有屈从。

 

　　他们停在一个巷落的深处，这里就是终结的地方。

　　他看着他，再一次确认对方对他的影响力。

　　而他要做的是让对方消失。

　　轻叹了口气，他还是满足了自己心底不可言说的私心。

　　他消除了他们之间的距离，轻轻咬上对方的耳朵：“告诉我，名字。”

　　他不得不用这种方法。因为没有哪个妖魔会让人得知自己的真名，敌人可以运用语言的效力影响和控制他们。

　　他的气息会从噬咬的地方渗进对方的身体，蔓延成煽动感官的甘美热流。在晕眩和飘浮中，情报的获取会极为容易。

　　他不该用这种方法，这实在不太公平。但他想知道对方的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