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叶】骤雨（7）

 

　　这个世界的叶秋仍然是个风云人物。

　　十年前有人偶然发现一块剑雨碑，其隽刻图案之中蕴含武学大道，根据悟性，不同的人对之参悟可有不同进益，形同一本无主的秘典武籍。这样一块碑自然引发一场腥风血雨，各派竞相拼抢，伤亡惨重。最终，各大门派不得不承认，没有哪一派有独占它的资格，遂商议出每年举办一次试剑大会决定古碑归属。

　　试剑大会限定只由各派中年轻一辈参与，分为个比和队比，试剑大会得胜的门派可拥有剑雨碑一年的使用权。

　　叶秋十八岁时便在首次试剑大会上为嘉世初擒胜场，甚至一连三年没有让首席旁落其他门派。直到第四年，才由霸图在队比中出巧计奇谋胜出。但即使如此，这些年下来，叶秋在个比中未尝一败，俨然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。

　　这样的人本该前途无量众人景仰，可惜却突然爆出操行有亏勾结异族的丑闻。嘉世无意中发现了他与异族通信密谋的证据，掌门仁厚不忍伤其性命，只是挑断了他手筋逐出师门。

　　叶秋喜欢四处游历冒险，其经历丰富多彩。这些经历有些不为人知，有些则广为流传，在坊间成为热谈，被说书人反复讲说。其中有一则，便是他曾深入人进则亡的一线峡谷，不止成功走了出来，且在武学上又有大进。详细情形无人得知，但普遍认为他一定在其中获得了神秘典籍。

　　过去他身在嘉世，有大派作为后盾，不能轻易下手。但现在他既然声名狼藉被逐出门墙，那么自然就无需再有所顾忌。他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一个人，双拳难敌四手，更何况他手筋被挑断不能动武，简直就是一本可行走的珍本典籍。

　　对付他没有任何道义上的问题，反而是替天行道匡扶正义。

　　轮回作为新兴门派，近些年来才逐渐兴盛，跟老牌大派比起来，底蕴实在不够丰厚，所以进取之心也就更甚，第一时间得到叶秋的消息后，掌教下令在其下山时将其擒获。

 

　　周泽楷经历坎坷，在极其年幼的时候，已经要努力为自己的生活打拼。经历得多了，自然也就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镇定。

　　这一次的经历简直奇诡到极点，他注视着家中的一幅古画，居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，而且这个世界还是如此地真实。

　　他没有向江波涛问得太细，毕竟身为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不可能对一切一无所知，但在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人之后，他还是掌握了关于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。

　　这是一个跟他原来所在的全不相同的世界。就算他已经习惯了各式各样的环境，但是，对于这样的世界仍然是全然陌生的，他的信息太少了。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世界存在，为什么他会来到这个世界，怎么样能从这个世界离开。如果找不到办法的话，又是否会终生困在这里。

　　尽管在这样困惑的情形下，他也并没有让自己陷入慌乱中去。那是无济于事的，无法解决任何问题。

　　他想，至少要先找到叶修，确认他是否就是现实世界中的那一个。其他的事，到那时再说。

 

　　叶秋被囚锁在玄青院密室中，这里历来是轮回门中弟子思过受罚的所在，监守严密。不过周泽楷作为年轻一辈中最富声名的弟子，倒还不至于进不去。

　　叶秋被铁链牢牢锁在刑柱上，衣衫褴褛遍布错落红痕，显然是被严刑鞭笞过。身上衣服头脸湿了大半，应该是昏去后又被冷水泼醒留下的痕迹。

　　听到开门声后，有着叶修面目的人抬起头来，淡淡笑了笑，说：“是小周啊。”

 

　　不再有疑问。

　　不管名字是叶秋或者叶修，就是那个人。

　　虽然周泽楷不曾对叶秋如何，但是他的师父为了传说中的秘籍对人如此刑求，对方有怨有恨再自然不过。作为弟子，断无可能被归入好感方。

　　也只有那个历尽千帆依然初心不改的人，才能仍旧这般无波无澜平静如水地待他。

　　只见他长发凌乱，面有倦色，唇边还蜿蜒着一缕鲜红，衬上他如常平淡神色，如针般刺人眼目。 

　　他忽然想到了很多事情，这些年来在现实世界中曾经发生在叶修身上的事情，那些他只是作为旁观者而了解到的事情。

　　再怎样的风雨如晦，也只若寻常。

　　所以，现在发生的事情，一般人或许会绝望会疯癫，但以叶修的性格，其实算不得什么。有什么事是他过不了的呢？

 

　　但是，在这个瞬息间，他明白了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。

　　叶修当然是足够强硬的，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，也没有他迈不过去的坎。他一个人也可以做得很好，从零开始没有人会比他更擅长了。

　　就算失去曾经傍身的一切，叶修就是叶修，不会变身成弱者。刑求他的人一定对他伤透了脑筋。不可能从他嘴里挖到任何东西，还会被他的态度气得肝颤。

　　这个人完完全全有自己独立渡过一切凄风苦雨的能力，好像不需要任何人。

　　可是，这一次，他想站到他身边去，不再让他独自站在风雨中。

 

　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，他开始这样想。

　　也许就在那些再平淡不过的相对间。

　　他其实不太看人的，但他看得到叶修。看着他从遥不可攀到跌落凡尘，再到扶摇而上，直至再度登顶。

　　这些年来他都只沉浸在自己要做的事情上，对人间事一贯的心如止水。世界这么大，要做的事这么多，既然出身低没得依凭又不甘沦落，便不得不自己尽力奋发为自己挣一份锦绣前景。

　　可是，即使世界这么大，月亮依然是哪里都照得到的。

　　到了哪里，都能看得到的，那只有一个的月亮。

 

　　“怎么进来的，记得？”他问。

　　叶修神情中现出一抹疑色，仍答道：“下山的时候，中了埋伏。”轻轻笑了笑，叶修又说：“令师实在有够小心，就算不设伏，以我现在状态，想跑也跑不掉啊。”

　　叶修不记得了。

　　不过，这也不会更改什么。这样的语态，这样的神情，有没有记忆，都仍然是叶修。

　　“我会帮你。”他说。

　　叶修怔了一怔，眉头略微拧起：“这可不太好。”

　　“不好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