谭宗明喝了一口，赞：“好香！三月采的龙井才有这味道。”

　　赵启平眼尾轻轻一弯：“老应给的，说是今年统共就收了一点，只匀给了我六两。”

　　谭宗明一笑：“老应啊，他是这方面的行家，收的东西必然是好的。”

　　这样说的时候，谭宗明心中转过念头：看来赵启平对应晖并不反感，否则不会跟对方成为朋友。赵启平反感的只是，以他不喜欢的方式跟人见面而已。

　　很可惜，自己当年没有及时认识到这一点。

　　喜欢一个人，就该去了解对方的心情，而不是仅从自身的需要出发，擅自决定某些事情。赵启平不喜欢那种会面，便不该强求，更不该求全责备。

　　这认识来得太迟，谭宗明在心中无声地叹息。

　　庄恕心头微恙。他不懂茶，不过赵启平爱喝，所以他也跟着喝了不少，不同茶的口感也能大致辨认。但像谭宗明这样，细致到连月份都能辨认，他是做不到的。赵启平拉他去过应晖的茶庄，那个人也同样可以。

　　都说爱是应该跨越一切的，可是人的出身、经历确然会在每个人身上打下烙印。一些习惯，一些技能，一些品味，是从小开始，就浸淫在日常中的。赵启平能做到，应晖能做到，谭宗明能做到，本质上是因为，他们属于同一个阶层。

　　类似的事还有不少。赵启平不太爱出门，但他偶尔也陪赵启平去过马术俱乐部、度假村等一些地方，见到过赵启平的一些少爷朋友，那的的确确是另一种生活方式。

　　就连这套房子也是赵启平买下来的，因为不是他所能负担得起的价格。而赵启平即使什么也不做，挂在名下的股份分红也十足有余。

　　赵启平很少穿像D&G、GUCCI这类大众的牌子，但那些小众的牌子开销只有更大，还有一些没牌子却是手工缝制的，同样花费不菲。他很想给赵启平买衣服，但事实上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这样做，毕竟一条围巾就得一个月工资，平常他做不到这么奢侈。

　　可是赵启平真的十分可爱，不管他买的东西钱数多寡，拿过去之后都会用玻璃珠似的眼睛看他，眼尾弯弯的：“我会好好穿的。”

　　他还能说什么呢？赵启平并没要求他一定要买怎么样的，只是他觉得不能委屈对方而已。

　　好在赵启平在吃上面倒是不讲究，给什么都吃，从不挑食。不，其实也不是，毕竟在那样的家庭长大，赵启平肯定有讲究的时候，他只是愿意不讲究地和他一起生活而已。就像他加班的时候，赵启平如果是正常时间回家，就一定会点一盏灯待在沙发上等他，有时候等到睡着了，会在沙发上蜷成一团。自己叫醒他的时候，他会睁开迷糊的眼睛，软软地蹭过来亲一下脸，说：“你回来啦。”

　　如果可能，他是真的想要跟他一生一世。

　　谭宗明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些书，有专业书、杂志还有漫画。漫画肯定是赵启平的，庄恕不是那种会看漫画的人，谭宗明在里面翻了翻，随手拿起一本叫《家有女友》的，翻了几页就看到了幽邃的欲色画面。

　　庄恕欲言又止。赵启平即使长到二十八岁也还是像一个小朋友，固守着自己的小世界，我行我素，不太在意周遭世界的种种。他之前要赵启平把这类书收一收，但赵启平依然故我，仍是这么随意地放在茶几上。  

　　他对谭宗明说：“不好意思，家里乱，东西都没收拾。”  

　　谭宗明瞥了赵启平一眼，笑了笑：“没什么，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还会看这种漫画。”  

　　庄恕语气带些无奈：“是啊，可他就是爱看，我也没办法。”  

　　赵启平微微皱眉，眨眨眼，但没出声，他不想在这时候跟庄恕辩论。庄恕一直认为看漫画是不成熟、长不大的表现，尤其是这种带H情节的，更认为该收起来，别让人看到。

　　他可不这样想。

　　文字是表达方式，漫画也是，不见得后者就比前者低一筹，甚至有些时候表现力还更丰富。

　　至于性，他喜欢法国哲学家福柯的话，欲代表了一种神秘的思维方式，人可以同他内心最深处的、最孤独的东西进行交流，发现最内在的、同时又是最自由奔放的力量。

　　现在早不是儒家的“敦伦”年代了，人为什么非要对性压制和禁忌？

　　谭宗明但笑不语，侧头又看了一眼赵启平，站起身来，说：“还没看看你们的房子呢。”

　　他四处转了一圈，整个屋子布置得简洁雅致，和赵启平前一所房子的风格保持一致，可想而知是依赵启平的意思装修的。不同的角落里摆着数盆盆景，客厅是一盆高一些的青竹，其他居室则是较矮的菲白竹、佛肚竹、金刚竹、观音竹。

　　谭宗明略出了一会神。

　　有一次，赵启平到他另置的别业玩，说院子里太空，可以种些植被。

　　谭宗明问他：“你有什么建议？”

　　赵启平说：“宁可食无肉，不可居无竹。我看，种些竹子就挺好。要是再挖一眼小潭出来，竹临水，更佳。”

　　于是，他就这么布置了。一推开书房的窗子，迎面清香拂来，入眼处，幽潭深碧，细竹修修。风过时，吹动竹叶沙沙作响，像听着细细的涛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