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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标题含义:隔岸观火】
【关键词:各怀鬼胎、虚与委蛇】
海军俱乐部,一场舞会正在进行中。
大厅中灯火通明,辉耀得如同白昼,舞池中俪影双双,交错不息。
音乐很动听,酒水很可口,仕女们很美丽,适合腐败,适合堕落,适合享受,因为脑袋是挂在脖子上的,什么时候没了也没个准数,不若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天的事明天再说。伪政府的大小官员们个个识趣,大厅中气氛一片热烈。
不过也有些人并不认为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候。
总务处处长明楼没有跳舞,只从侍者的托盘中取了杯酒,浅酌着作壁上观。舞池中的人们伴着舞曲的旋律移动,不断遮挡视线。
不过这不构成什么妨碍,他在看的人足够显眼。
明诚和特高课课长南田洋子在跳一支慢四。
南田洋子初来中国开展工作的时候,在南京伪装成女学生搭上了好几位国党要员,盗走过重要情报,姿色自然不凡。
她的舞伴长身玉立,仪态优美,穿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西装,领口露出修整的白衬衣,整体色调素淡,带着禁欲的美感。不用聚光灯打下来,也是焦点。
其外表清隽斯文,但作为机要处副处长,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。
不过如果不管这些,光从视觉上来说,这对舞伴倒的确堪称是郎才女貌、天作之合。
同样的动作由不同的人跳出来是截然不同的意味,前进,后退,旋转,行云流水的舞步流畅优雅,俨然一场好春光。
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,交换着各种八卦小道,不用去听,明楼就知道肯定有不少话题是围绕在这一对身上的。
南田洋子对明诚格外青眼,这不是什么秘密。他们到底有没有搞过,是个可以正议反议一百遍也不生厌的题目。
不过在明楼看来,这事实际上没什么可讨论的。有些细节已经把真相披露得非常清楚。
他们不像是在情谈款叙。明诚每一个动作都柔和舒适,流水缠绵,但尖尖的下巴微微抬高,是一个有点倨傲的姿势。不管这是出自刻意或者无意,都说明着,春风和暖的下面,是结了冰的水面。
明楼对这两人到底在谈什么非常感兴趣。明诚擅长交际,堪称长袖善舞,既然花费了时间,不至于没有实际内容。
他们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碰,如同单行道上两对车灯彼此探照了一下。
宝石似的眼珠流转一下,明诚浅浅勾了勾唇角,礼仪性的,然后嘴唇抹平,恢复成淡漠。
即使有人注意到,也只会认为这是一次无意的眼神交汇。
一曲奏完,曲终人散。
出了侧门是条长廊,通往一个园子。长廊上缠绕着密密的葡萄藤,是夏日纳凉的所在,现在基本一片黑暗,叶影婆娑,只从大厅漏了些影影绰绰的光亮过去。
大厅里不方便抽烟,所以明诚走到廊上,才点了根烟,仰头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圈,烟丝散出甜甘的香味。
目标基本达成,可以暂时松一口气。
有脚步声渐渐接近,在他面前停下来,低沉的男声响起:“借个火。”
即使不看也辨得出声音,毕竟是一个部门里的同僚,抬头不见低头见。明诚抽了根烟出来,两人的手指微微相触,那根烟滑了过去。
借火的接触稍显暧昧,明楼在昏暗的光线里慢慢靠过来,由对住的烟头将红色的火星引过来,唇齿相闻不至于,但呼吸相接是免不了的。火引着了,明楼喷了口烟,明诚觉得自己仿佛被带有烟火气地轻轻舔了一口。
只是暧昧了一刻,明楼回复正常的姿势,道了声谢。
明诚看他一眼:“我记得你不抽烟。”
明楼笑了笑:“人都有第二张脸。”
“呵。”
静默地抽了几口烟,明楼才又开口:“不继续跳舞了?”
“有点累。”
这话是信不得的,敷衍之辞罢了。
明楼换个方向去问:“一支舞少了点。”
“大厅里还有那么多人,何必非得去凑热闹?”
明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:不管明诚今晚想做的是什么,他都已经在南田身上达到了目的。
大厅中飘来阵阵节奏明快的音乐声,流光溢彩的顶灯下,人们跳起了维也纳华尔兹。
明诚磕了磕烟灰:“这种舞有点耗体力。”
“难得倒你?”
“还真不会这个舞种。”
“我可以教你。”明楼略微倾身,放低了声音,“像很多年前那样。”
呼吸的气息吹拂过脸颊,明诚只是微笑一下:“那些事我都记不清了。”
托辞,明楼这么想。明诚博闻强记,过目不忘,没有真不记得的理。不过倒也无需揪着这一点。
“是,”任由烟在手上静静燃烧着,明楼叹了一声,“已经过去了太久了。”
话中带上了怀念的语气,但实际上没什么真情实感,不管以前还是现在,他们都不算熟络。之所以再见后能一眼认出来,不过是因为那种外表和做派让人过目不忘。
眀家以前有个叫桂姨的家仆,明诚是她养子。桂姨对这个养子很宝贝,轻易不让他来眀家,只在逢年过节时才来尽个礼数。不过那样的孩子即使只见一次都会印象深刻,像个精致的人偶娃娃,苍白而沉默,会让人联想起一些艺术上的神性的空灵的东西。有限的几次见面中,明楼给他画过画,也教他跳过舞。
不知出于什么缘故,他在十岁的时候离家出走,桂姨很是伤心了一阵。等到十几年后在76号再见面时,他已经是机要处副处长了,由中统转变过来的。
空降总务处处长的那天,明楼私下跟他说了一句体己话:“一眼就认出你了。”初来乍到,拓展交际是必要的。
明诚挑起嘴角笑了笑:“是吗?”声音软和,语气平静。
明楼接着说起以前画过的画:“那幅画我还留着。”他没说为什么要留着,目光意味深长,语气意在言外。
在有些人那里,语言可以是酒精和毒品,营造仿佛相熟的氛围。泡泡的真相是一戳即破的虚幻,不过没人戳破的话,那就看起来美丽又致幻。
明诚侧过头来:“挺久了。”
明楼微笑:“还没久到记不起来。”面色和表情皆和暖,似是追忆。
窗外传来卡车开进来的声音。明诚微微蹙一下眉头,转向窗户,手扶上窗台,他的手精致秀美,手指拂过什么都像是抚摸异性的皮肤。
“今天也丰收。”他语气轻淡,事不关己地陈述。
那是行动处处长毕忠良又出去抓了几个人回来,听说是去舞厅抓的,审讯室眼看又要人满为患。
明楼站在他身后,半步之遥的位置,由他肩膀上望出去,也将这一幕收入眼中。
“声势不小。”明楼淡淡道。
距离太近了些,几乎能感觉得到贴过来的体温,不过明诚没有避开,这点程度顶多能表明一下意向,还够不上什么。
他漫不经心地问:“觉得毕处这个人怎么样?”
“了解太少,不好评判。”
明诚转过头来,薄薄的唇洇着淡淡的红色,轻微地抿了一下:“没听过毕处刚端掉军统上海站的事儿?”
他眼中含着审视,然而外在上看不出来,盖因一双眼桃花太重,一旦稍一凝视,即使对着木鱼也像是脉脉含情,带着若有若无的诱惑。
不管明楼心中怎么想,面上依旧滴水不漏:“道听途说,到底不是亲眼所见。你对他很上心?”
明诚回看一眼:“对有能力的同僚不上心,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没人想死得太早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我对你……也很上心。
能空降,代表上头的认可。目前为止,日本人都没做过太眼瞎的委任。所以,虚与委蛇还是有必要的。
他说的这句话本身没有暧昧含义,但如果说话的人眼神含笑,以柔和的低音轻轻吐露,就会像是沼泽,缠绵地拖人下陷。
同为个中老手,明楼的心跳尚算正常,他扯动嘴角:“那么,看在故人的份上,给点建议怎么样?毕竟我刚到,很多事都不了解。”
不是真的需要什么建议,不过是试探态度。
估摸得出这个路数,不过明诚倒是不打算敷衍这问题。他也有试探态度的需要,不介意提供点信息。
抬眼看向明楼,他眼角微弯,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:“看你想要什么了。求财,总务处的油水份量还是足的。求晋升,靠拢行动处吧,最能见功的部门。”
相隔太近的情况下其实挺难专心去听他话中的内容,淡红的嘴唇轻微张合,像湖中的一轮月影,仿佛触手可及。
明楼微微一笑:“我想想吧。”
各怀鬼胎的交流就从这一天开始了,因为彼此的身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