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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楼不喜欢怀旧,更习惯于规划未来,但有些东西是会在时光之河中浸进去、沉下来的,只待人回头去追溯。
在共度的时光里面,有太多漏过的小细节,可以一点点地被找回来,连起来,拼接出一幅丰盈的版图。
记忆中明诚仰起头看他的模样与眼下重合,心中一动,他陡然读懂了那份痴意。它自少年时缠绵至今,从未更改。
他的目光安静地落在他身上。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一对玻璃珠子,什么也没说,却又分明说明了一切:你来,或者不来,我都在这里。
没有什么值不值得,应不应该,只有愿不愿意。
其实所有的一切早就有据可循,有脉可依,只待眼睛来发现。
如同春日的霖雨,沾衣不湿,润物无声。
它们琐碎而细小,都在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中,一不小心就会视而不见。
在那些仰首的视望中,在难得出口的愿望中,在伏案静切的陪伴中,在笔端反复的书写中,在甜点细致的准备中……
过了这么多年,他才发现那些早该发现的事情。
根本是毋庸别人来告知的。而且其实他也不是没有直接说过。
他说“我要跟你结婚”,说“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”。已经说得足够浅透直白。后来不说了,也并不是变了,而是少年人懂得了羞耻,知道有些话不能随意说了。
像有一只猫灵巧地一跃而下,跳到隐藏角落的一个柜子上面。
然后恍然发现,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柜子存在。
找到了钥匙,打开它。里面盛放的,一片一片,尽都是回忆。
没有腐朽、干枯,而是在久远的岁月里酿成了珍藏。
它们反反复复说着这样一句话:“你知道吗?我喜欢你。”
这些点点滴滴,旁人无从知晓,亦无可复制,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怎么可能写得出来呢?
手指不知不觉慢慢抚摩对方的脸颊,明楼问道:“你还记得,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吗?”
明诚静静想了一会儿,一个又一个片段从记忆的深海中溯游而上,浮出水面。
明楼有太多足可迷恋的样子,恋慕到底起于何时并不能一下捡拾出来。
末了,他找到答案,微微一笑:“有一次捉迷藏被困住,你打开柜子门,救我出来。”
漆黑空间一时乍破。
明楼说:“原来你在这里。”接着伸开双臂抱他出来。
想要一直被这个人抱着。
现在则是更进一步地明白,所谓的一直,期限是一辈子。
明楼低头在他淡红色的唇上印下一吻,只觉他口唇间的气息甜如蜜糖。
他已经不是那个柔弱的孩子,而是足以站在自己身边的坚实的支撑。
但有些东西却从未变过。不能更完满。
分开之后,明诚低头看一眼手表,说:“恐怕我们得抓紧时间了。按照日程,下午两点半您要跟东亚银行总裁面谈,计入路上的消耗的话,时间已经比较紧张。”
明诚又把两张电影票掖进他西装上衣口袋里,细长手指将它抚平抚顺:“回来开完投资报告会议后,晚上的行程也安排好了。在绿波廊订的包间照旧,菜已点齐,都是汪处爱吃的。吃完了正好步行5分钟去电影院看戏。”
明楼直接问:“今晚要加班到几点?”
明诚微笑道:“电影散场是10点半,算上送汪处回去的时间,您大概11点可以收工回家。”
明楼神色不动:“下次你做计划时记得多报一份加班津贴。”
这当然是句调侃,明诚一笑,手指轻拂过他肩头:“能者多劳。这事别人做不来,说不得,只能辛苦您了。”话音一转,他接着说道:“而且,我今晚同样要加班。共勉吧。”
这话并不令人安慰。明诚晚上的加班任务是去参加一场酒会,说白了就是做关系,跟各位大佬、贵妇、小姐们打招呼。以他的本事自然如鱼得水,不知又要勾搭几个。
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。又不可能叫他不去做。
间谍这行就是这样,连约会也是工作。
还有三天,明楼计划的新年暗杀榜就即将开张,继续稳住汪曼春是必要的工作。
进了包间,汪曼春把大衣扣子解开。她外面的一身极具职业风范,模样利落洒脱,里面却是一件低胸裙子。她胸部丰满,这样一穿十足养眼。
看得穿这点女人的心机,明楼赞美她:“这件裙子很美,红色很衬你。”
汪曼春满足地一笑:“是么?我还担心撑不起来。”
明楼做讶然状:“怎么会?你穿再合适没有了。”又细细端详她一会儿:“好像是瘦了点。累的?”
“没一天不忙的。不过,忙也是好事,说明上面人乐意用你。要让我闲起来,那才是真受不了。”
76号一向二春相争互不相让,这么看来汪曼春目前占着上风,南田洋子更信任她一些。汪曼春好权,跟南田洋子正是一拍即合。
明楼思量着,伸手拉过她的手,慢慢抚摩道:“你这样,真让我心疼。”
汪曼春笑问道:“我瘦了是不是不好看了?”
“你天生丽质,怎么都是好看的。”明楼娴熟地说着甜言蜜语。
“光说可不够真。”汪曼春撇一下嘴。
“那要怎样才真呢?”明知道话题走向,明楼依旧不拂她的意,顺着她问道。
“那自然是身·体·力·行了。”汪曼春故意一字一顿地说。
“女孩子可不兴这么说话的。”明楼摇了摇手指,温和地制止她。
汪曼春并没轻易放下这个话题,含笑问道:“那男孩子就可以了么?”
这就是在说明诚了。明楼对此并不慌张。因为明镜的存在,他们成不了男女朋友,对彼此并无承诺,也谈不上什么忠诚,所以,汪曼春这么问,也算不上是兴师问罪。她是历过沧海的人,了解男人,知道没立场要求太多。
他正好借此机会,好好解一解她的惑。
他仍旧将她的手握在手里,温柔地说:“你待我的心,我岂有不明白的?而别人是不是会把我往坑里拽,则是说不准的事。我能相信的人是谁,我会不明白吗?”他语气转冷:“人是可交往的,狗是可利用的,我还不至于糊涂得分不清楚。”
“这么绝情?”汪曼春笑得娇艳。
“既然已经对一个人钟情,对别的人自然就只能绝情了。”
汪曼春又在上面添了把柴:“以前南田课长没来的时候,明秘书跟前任高木课长关系不浅,等你来了,就轻易又改换了门庭。手腕可是怪高的。”
明楼表情不变,淡然道:“此人朝秦暮楚,的确信不得。不过,他是百里挑一的人才,我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。”
“那我呢?”
“你啊,万里挑一。”
吃完饭,看的是部热闹的片子,三打白骨精。耳熟能详的老故事做了改编,在喜庆中又蕴含禅意,并不是只有热闹而已。
唐僧不像原著中那样惹人厌烦,而是一个说着“一念迷,是众生,一念觉,则是佛”的小和尚。
他认为,取经路上的每一难皆为造化,每一步皆是修行。众生皆苦,而修佛的意义便是去拯救。所以,在影片的末尾,宁愿牺牲自己去度化白骨精的罪业。
他说:“小僧想好了。一世不消,我度一世;十世不消,我度十世。”
孙悟空说:“好,十万八千里,老孙等你回来。你一世不来,我等你一世。你十世不来,我等你十世。”
唐僧说:“好。”
然后,他就甘心赴死,化为一只金蝉,舍身进了轮回。
当然,故事最终得有个喜庆结局。不知过了多久以后,悟空背在身后的唐僧金身一点点破开,渐渐现出人身,又一世于焉开始。
看过电影,明楼叫了车,送汪曼春回去。
到了家,汪曼春问他:“要不要进去坐坐?”
明楼摸摸她的头,笑一笑:“下次吧。”
汪曼春面若桃花,的确是很美,大衣里的低胸裙子又把她身段烘托出来,让这个邀请显得尤其诱惑。
然而他心里毫无爱意。
美丽的皮相固然是重要的,但没有与之相应的美丽灵魂,只会显得丑恶而已。
他没法动她。虚以委蛇还可以,若要见真章,到了床硬不起来,岂不是立刻露馅?
在以前,他可能还会硬着头皮勉强一试。但现在却已很清楚自己是做不到的。
不提她做的那些事,杀的那些人,就是在小节上,都叫人不堪忍受。
她可以若无其事地抹黑别人,一面说,一面观察他的表情。
而即使立场相左,明诚却从未说过她一句不是。
当然,这对明诚来说,也不算什么。就连从小虐待他的桂姨他都可以原谅,并给她安稳生活,令她衣食无忧。
他是从来不知道要去恨人的。
落差过分鲜明。有的灵魂被暴露出了偏执和恶毒,有的灵魂却更映现出亮度和韧度。
那么,便不能怪人对后者心心念念。
电影里讲的是个极其理想化的故事。
以德报怨,用牺牲去做拯救。
唐僧是圣僧,所以可以做到。
连一向不信人类的孙悟空都会被感化,对他说:“老孙从今往后只信你一个人。”
然而,落诸在这浮世上,有几个人能把苦难视为造化、磨砺看作修行呢?那是很难的。在磨难和困顿中,人心总难免被一点点磨成了砂纸,粗糙得辨不出本来面目。
但,也有人用时光把心洗练成了光可鉴人的青瓷。满溢的荒芜之下也依旧有希望坚持,一颗心始终清清白白,毫无怨怼地面对这个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