轮回整齐地列队在赛场一侧，默视着对面欢庆的兴欣。

　　作为队长，周泽楷并未对此做出刻意的要求。只是，他这么做了，队友们便自然地跟从。

　　轮回王朝中途折戟，他当然是有些失落的。但不管有多少失落，他不会改变笔直站立的姿态。

　　他的视线很自然地落在叶修身上。

　　难得的，叶修显出了有点不习惯的样子。当然，只是极其微细的一点，旁人不足以发觉，只是在他这样的细节控眼中才会露出一点端倪。

　　这理由是不难猜度的。叶修当然拥有全联盟最多的冠军，但是，他从来没有和队友一起在赛后直接欢庆过，从来没有直接接受过颁奖。在嘉世的岁月，他总是神秘低调地默默到场，默默比赛，最后默默离开。

　　十年，第四次总冠军，叶修这才第一次直接站在万众瞩目之下，接受所有的光环和祝福。

　　兴欣的庆祝告一段落后，两队走向赛场中央，握手，致意。

　　“恭喜。”轮回对兴欣送上祝福。

　　但是，周泽楷什么也没说。并非是不满或者失意，而是因为，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能够对叶修说什么。

　　就算交握的手可感可知，是人类的体肤和温度，但这双手能做到的，却超越了那些规划好的界限。

　　叶修的手松松地与他的手相握，像是没有力气的样子。他有某种猜想，却有那么一点不想去证明。

　　他读懂叶修愿意为此付出的代价。

　　叶修抽回手，肤触消失，温度消弭。如同以手掬水，就算一时盈了满手，一摊开就什么都散尽了。

　　叶修的喜与悲从不显明，嘴角扬着惯常的弧度，仍旧是平且淡的常态。仿佛现在发生的只是一件很正常、很寻常的事情，如同四时节令更替、太阳朝升暮落。

　　时光的流淌和形形色色事件的演变把他淘洗得太多，比之未经淘洗的人，自是淡上几层。

　　这种淡将他在人群中自然而然地彰显出来，一眼望去便能轻易识别的与众不同。

　　他站在那里，微笑着，没说什么特别的话，可是一举一动都像是有溶解力的。

　　轮回退场。在选手通道里，周泽楷向江波涛打了个招呼：“我稍留一会。”

　　江波涛看了他一眼。

　　江波涛的观察力是极强的，加上身为周泽楷的人形翻译器和通话员，他当然是非常了解周泽楷的。

　　轮回落败，他们当然有层级不一的失落。但如果说周泽楷会放不下，那却是不可能的。

　　他是周泽楷，能将轮回从一只平平无奇的战队带到如今地位的人。挫折和失败对周泽楷而言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，早些年，不知有多少回，轮回都得默默吞咽那些并不甘美的果实。

　　是周泽楷一步一步地改变了轮回。所以，对这位仅仅比自己早一年出道的前辈，江波涛其实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尊崇之心。

　　这种心情日复一日地累积，甚至让他觉得，自己不太可能喜欢上别的什么人了。

　　不过，四年来的近乎朝夕相处，只是让他变成了最了解周泽楷的人，却没有变成最近的人。

　　他做了自己所能做的，他的关心也足够无微不至，但是，周泽楷仍旧是那样。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更近一点，也没有更远一点。

　　可以是很好的朋友和队友，但是没有升级的可能。

　　简单地说，周泽楷对人其实是没什么兴趣的。

　　他的目光基本上不太会投注在荣耀之外的事情上，虽然他看起来非常合作，并不拒绝各类活动，但他心不在此，他仅仅只是服从。

　　而这其实是挺聪明的一种态度。一方面对俱乐部高层表现出了充分的合作度和忠诚度，一方面将自己的价值进一步提高和巩固住。

　　竞技和商业，他在这两个层面都表现出可具现化的高额价值，因此，他在轮回拥有极高的话语权，且无论是谁，要做出舍弃他的决定，都不得不再三思量。

　　虽然拥有优异的外表，也受到狂热的拥簇和追逐，但周泽楷完全不像是一个会与感情有涉的人。

　　他足够冷静，也足够看得透。

　　像他这样的人，不太可能将目光久驻在谁身上。但这事现在却发生了。

　　虽然从外表看去，周泽楷还和过去一样，但他的眼里却落进了荣耀之外的东西。

　　江波涛微一颔首，带着其他人离开。

　　他是理智挂的人，努力四年都没有所成，那么便不必指望在余下的时间里会有所成就。不属于自己的，就是不属于，强求的话只是自寻烦恼。

　　如果说，非得强到令周泽楷震撼的程度才能入他的眼的话，那么，他的确不可能有什么机会。

　　静观其变就好了。

　　周泽楷看着叶修接过奖杯，然后，再失手滑落。

　　他的猜想化为实体呈现在眼前。叶修的双手已经脱力，没有拿住奖杯的力量。

　　叶修很任性，但他能懂得这份任性。

　　不管不顾，要给自己一个圆满。

　　险峰永远在高处，可能踏空，可能跌落，但，因着那始终如恒望着高处的心，故尔颠仆错落抵死攀缘，给自己一个不悔。

　　北冥有鱼，其名为鲲。鲲之大，不知其几千里也。化而为鸟，其名为鹏。鹏之背，不知其几千里也。怒而飞，其翼若垂天之云。是鸟也，海运则将徙于南冥。南冥者，天池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