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3

　　午餐比早餐困难一点，要做粥。庄恕尽力想了最简单的步骤：“锅里加一把米，放半锅水，加一份调料包，烧熟。”

　　季白的时间观念是好的，所以烧掉厨房不太可能，他把粥烧熟了，虽然气味透着焦，颜色带着黄。

　　季白把粥摆在桌上的时候不太情愿，他的好胜心挺强，任何方面。

　　庄恕一吃，确然是糊的，但可以吃，他笑了笑：“以第一次来说，已经很好了。”

　　季白抿着嘴。

　　还真是哪里都不喜欢认输啊。这么想着，庄恕换了另一种说法：“我喜欢吃糊一点的粥，吃鱼也喜欢鱼皮焦一点，感觉味道更好。”

　　季白没抿嘴了，眼睛眨了一下。

　　庄恕接着又说：“我们换一下，带锅巴的我更喜欢。”

　　他把两个人的碗掉了个个儿，季白那个碗里的粥糊得更厉害。

　　季白低头吃饭没有说话。头顶乌黑头发里面，窝着一个小小的发旋。

　　庄恕想，他应该是脸红了吧。因为耳根很明显红了。

34

　　午餐后休息了一阵，去了附近的露天篮球场。

　　庄恕准备了双份的运动服，季白穿上之后超级像多年前风靡一时的一部日本动画片的篮球少年，也是那么清冷又凛冽。

　　——我的少年。

　　打完之后庄恕大口喘气，大学时他是院队主力，工作之后就好久没这么激烈地运动了。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渐渐对曾经热衷的运动淡了，生活更多地被工作所填满。

　　虽然输给了季白，但他没有很失落。他想过自己大约是打不过季白的，一方面是年龄，一方面是体能。

　　和季白一对一，他很开心。

　　心脏激烈地跳动着，一度忘却了的属于生活的喧闹重新回归。

　　有些事，在我们被生活推着不断往前走的时候不知不觉被遗落了，捡拾的时候才发现，它还在心里，汩汩脉动。

　　庄恕揉揉季白的一头黑发：“果然还是你比较厉害。”

　　“嗯，”季白说，“我厉害。”

　　他是一点也不谦虚的。

　　庄恕愣一下，然后抱住他汗湿的身体拍了拍，语气温和又肯定：“嗯，你最厉害。”

　　打过球之后在附近走一走，又经过上次看到的小店，橱窗里面，清冷孤傲的王子仍然静立其中。但这次店家多放了一个跟他出于同一朝代的人偶在旁边，穿着宽大的白色袍服，像是江湖中人。

　　王子的神情亘古不化，是脆而硬的冰，白衣人则是和煦从容，如同三月暖阳。

　　庄恕想，他们做个伴是很好的。

35

　　晚上八点，第一次的契约结束的时候，庄恕把家里的王子手办送给了季白。

　　他没有说：“你是我的小王子。”但是他给了季白一张CD，告诉他可以回家去听。

　　季白抱着跟自己长得很像的手办又来到那家店，把白衣人的手办也买了下来。

　　为什么这两个手办会那么像他和庄恕，他不想去追究这一点。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很多事是神秘的，奇妙的，无法解释，没有理由。

　　他只是觉得，这两个人偶应该在一起。又或者，在另一个世界里，真的有这么两个人存在，有着他和庄恕的脸，谱写着另一段故事。

　　晚上睡觉前，季白把CD播放起来，是黄耀明的《小王子》：

　　留连在花园

　　春色染在发端

　　蔷薇杜鹃都赏遍

　　抬头发现

　　地方天圆

　　谁让我挂牵

　　戴琉璃冠冕

　　衬毛毛披肩

　　到浮华市面兜一个圈

　　愿奇异恩典像碎片天天发现

　　幸福体验

　　留下爱惜保存

36

　　又过了一个星期，契约生效的第二夜，他们去了露天渔场。

　　庄恕租了一艘乌篷船，一个渔家的小孩帮他们划。

　　不过庄恕的想法不是这样。他应付过各路难缠病患，说服一个小孩听话不要太简单。小孩带着他们荡了一阵之后，他就展示了自己不会翻船的划船技巧，一大篇说服词灌下去，小孩开开心心找小伙伴玩去了。

　　眼下是四月中，进入了初夏时节，暑热已经降临了上海。但在这里，船只摇摇晃晃，晚风凉凉习习，热是不热的。只一点，苇荡里蚊子多。

　　啪，季白打死一只蚊子。

　　啪，季白又打死一只蚊子。

　　庄恕讶异：“蚊子也挑食。”

　　他没挨蚊子咬，蚊子似乎有志一同地全冲着季白去了。

　　他给季白抹防蚊水，在耳边悄声说：“你的血大概是甜的，所以招蚊子。”说着，在耳垂上轻轻含吮。

　　“你是最大的那只？”

　　“是，”伸手将人揽住，庄恕笑了笑，“我是。”

　　他把季白的裤子拉下来，问：“不要我吸吗？”

　　他们身边是芦苇荡和粼粼的水光。一只好大好大的蚊子吸得饱饱的。

　　船上就这么点大，不能真折腾，会翻船掉水里去。庄恕按捺住了自己某个部位的躁动。

　　虽然想要更多，但也不必急于一时。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，反正季白是跑不了的，这辈子都跑不了的。

　　他起了身，将船慢慢划向近岸的地方。月亮洒下柔润的金黄光芒，一片苇荡将小船温柔地拥在其中。

　　岸边上，隐隐传来两个老人的声音。他们一边钓鱼，一边絮絮叨叨他们的人生。

　　年轻时的动荡，中年时的挣扎，老年时的安怡，一切被时间如水一般洗过，化为很长很好的一生，通透而圆满。

　　就这么静静听了，一夜悠悠过去。

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