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就这么对面站着，戴着角色的面具。

　　明楼想起明诚曾经评价周凯的一句话：“他这样的人，不是逼到极处，是不会有脆弱感流露的。”

　　在出乎意料地被蹂躏之后，他终究是现出了一丝脆弱。

　　是在神秘和危险里面，又新鲜透出了纯洁无暇。

　　渗出微汗的前额，轻轻颤动的睫毛，以及，水光过分潋滟的嘴唇，上面还沾着血迹。

　　脆弱感并不分明，只是在灯光的暗影里面影影绰绰地流露出些许，是一种隐昧而敛抑的刺激。

　　叫人不由自主，想对他加以刀兵。

　　明楼略微俯身，嘴唇凑到明诚耳边，以着角色的情绪，将枕边细语般的气音灌进他耳朵里：“你……只适合被绑着。”低沉温柔的声线，里面却碎冰一般的裹了杀意。

　　“等你能做到再说。”这是明诚，不，周凯的回答。

　　这是一段发生在角色之间的对话，没有剧本。

　　魔法的时间到了，明楼由洪少秋变回他自己。

　　这场戏前后拍了十多分钟，对体力和精神都是巨大的消耗。导致即使摄影机停了，他仍旧因为那种过激的消耗而陷入了短暂的人戏不分状态。

　　他像戏里的洪少秋一样为周凯着了迷。

　　换句话说，他被明诚所创造出来的世界吸引了。

　　这是以才华和天赋为笔挥洒出来的泼墨山河，气象万千，美不胜收。

　　周凯这个角色其实是很难立住的。就像那部名为色戒的电影，在电影呈现出来之前，你很难相信它的故事设定：一心抗日的女学生爱上自己要暗杀的大汉奸。但在演员的诠释之后，一切变得合情合理。男主做的那些恶无可辩驳，是彻头彻尾的民族罪人，毫不打折。但他的确有无形的玄秘吸引力，在每一个动作和说话之间。任何人爱上他都是毫不奇怪的事情。

　　周凯这个角色也是一样，如果演员的表现力不够，洪少秋的一切行为都会失去合理的行为动机，电影就会像是一场尴尬的笑话。

　　明诚把周凯立住了。他所创造的形象，真真切切地，有让人奋不顾身、愿意为之蹈火沉沦的吸引。

　　明楼在洗手间里遇到了梁仲春，已经洗了手，正从抽纸筒里抽一张纸出来。

　　明楼站到他旁边去洗手。

　　梁仲春突然开口道：“你觉得这次的合作对手怎么样？”

　　“很好。我挑不出什么毛病来。”明楼说。

　　“你被他打动了，是吗？”

　　“什么意思？”

　　“在今天之前，你只是让自己相信，你是洪少秋。但是今天，不用去相信，你自然而然地觉得，自己就是洪少秋。对吗？”

　　“如果这么说的话，倒的确是有这种感觉。”

　　梁仲春把擦了手的纸巾丢进垃圾桶：“从一个导演的角度，我对你们的表现表示满意。”顿了顿，他继续说道：“但是，跳出导演这个身份，我想提醒一句，戏就是戏，戏拍完了，一切都会归零。”

　　“正好，我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
　　梁仲春看他一眼：“问个私人问题，你有女朋友吗？”

　　“可以说有，也可以说没有。”

　　“有时间可以让她过来，也不必总是绷紧着，适当地联络一下感情，也是一种有益的释放。”

　　拍一下他肩膀，梁仲春走了出去。

　　明楼站在洗手台前面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。

　　他的眼睛像是长夜笼罩下黑暗幽深的河道。

　　他想：已经这么明显了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