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天，明楼一直在家里看剧本。

　　他的确抵触同性相关的种种，然而，这个故事打动了他。

　　他非常喜欢洪少秋这个角色。这是每个演员都想碰到的角色。丰富的内心层次，一直在情和义中挣扎，始终有纠结和痛苦，极为拷磨演技。

　　他知道自己不该爱周凯。道不同，不相为谋。

　　这个人阴冷、狠辣、不择手段，就算挖空心思搜肠刮肚也没法归于正派，邪得毋庸置疑。

　　可是，终究是别无选择。

 

　　拍的第一场就是冲突戏，周凯和洪少秋第一次见面。

　　背景是洪少秋借着两个帮派冲突的机会放走了自己看守的被捕警察，事情被报到周凯面前。

　　阴冷空旷的大堂，周凯坐在上方，低首喝着一杯茶，听着手下人的报告。

　　很奇异的，弹幕里没人再嘻哈了。那种轻松的氛围一下子被压住了。

 

　　没有台词，周凯甚至没有抬头现出面孔，但他的形体、姿态在那里，无形中就有一种压迫性的气场弥漫在空气中，叫人甚至不敢出声说话。

　　略微一点头，他仍旧没有开口，而是慢条斯理地又喝了一口茶。

　　然后，他放下茶杯，当人不存在一般，开始组装桌上的M21零件。

　　他的手迅疾而稳定，没有停顿，也无需思考，手指几个起落之间一支M21已然成型。

　　子弹上了膛，他骤然起身，枪口顶上洪少秋的额头，略偏头轻轻一笑：“是你把人放走的？”

　　洪少秋抬首，直视他的眼睛：“白门帮突袭，我们没有准备，跟对方火拼的时候那个条子趁乱解了绳子逃掉，没有任何人放走他。”

　　周凯唇角扯出一个轻嗤的弧度：“你这是在说，不是你的错？”

　　洪少秋毫不退避：“即使换一个人看守，结果也不会有差别。”

　　“是吗？”周凯微微一笑，枪口爱抚般的在洪少秋的额头上轻轻滑移，漫不经心般开口：“回答我两个问题。第一，你是条子吗？”

　　“当然不是。”

　　周凯接着又悠悠道：“那么，你是废物吗？”

　　洪少秋勃然变色。

　　周凯手指扣上扳机，春风般的面容骤然带了森冷杀气，寒声道：“不是条子，就是废物，就这两种可能。不管是哪种，在我看来，你都没必要活着。”

 

　　枪声响起。

　　倒下的却不是洪少秋。在枪响的前一刻，他猛然抱住周凯就地一滚。取而代之的是，桌上的那只青瓷杯应声而碎。

　　敌袭。

　　周凯起身，深深地望了洪少秋一眼。然后收回视线，刀锋般的线条寒意彻骨，语气阴森地向手下下了命令：“搜！把暗杀者给我揪出来！”

 

　　“咔！”

　　像打破魔咒，弹幕沸腾起来。

　　弹幕1：我擦好紧张，吓得我都忘记发弹幕了！

　　弹幕2：是啊大气也不敢出！第一次见受这么狠心，居然要把攻杀了！

　　弹幕3：哎哎这样很正常好吗？一个黑帮少主心慈手软像什么话？分分钟被人干掉！

　　弹幕4：突然好想去七杀堂做端茶小弟！

　　弹幕5：你说洪少秋为什么要救周凯啊？这就爱上了？被虐狂？

　　弹幕6：你傻啊！当然是为了获取周凯信任进一步打入帮派啊！看最后他凭借危险直觉救周凯那幕就知道洪少秋超厉害好吗？

　　弹幕7：不厉害的话，根本压不住周凯吧。这位爷分分钟让人想跪。

　　弹幕8：强强！我放心了！果然王天风的剧本从来没让我失望过。

　　……

 

　　明楼从地上起来，走到导演跟前：“我觉得这里需要修改一下。”

　　“你有什么想法？”

　　“敌袭的那一部分是洪少秋和周凯关系转折的一个关键节点，两个人的心理应该是很复杂的。”

　　梁仲春点点头。

　　“洪少秋内心深处已经隐隐被周凯吸引了，但还需要一些触发剂，比如翻滚的时候肢体纠缠再充分一点。”

　　梁仲春思索着。

　　“考虑到周凯是处的设定，初次跟人这么亲密接触，脸上的表情应该稍微再加一点。”

　　梁仲春沉吟着。

　　“在用枪抵着对方的情况下被人救了，周凯会觉得疑惑、意外，还有莫可名状的触动，但又决不愿意表现出来。所以，起身之前可以再加多一句台词。”

 

　　弹幕在翻滚。

　　弹幕1：尼玛我怎么觉得楼总好懂的样子？！

　　弹幕2：要不是熟知楼总的为人，我大概要以为他专业吃豆腐一百年！加多肢！体！纠！缠！哦卖糕的！

　　弹幕3：不要污蔑我的楼总！这是对艺术的精益求精，要把戏做到最好。

　　弹幕4：楼总每部戏都要改戏的，这是他的习惯。然而你得承认这很合理，这么一改，让我们更能看清两人微妙的情感变化。

　　弹幕5：你说得好严肃哦，但感觉上你是对的。

　　弹幕6：你们这么正经地讨论，然而我只想看他们滚得更充分一点o(*￣︶￣*)o

　　……

 

　　翻滚重新开始，在一双双狼眼下。

　　因为距离太近的关系，发生了贴脸的情况。

　　可是在这种事态下，不会有人去纠正。

　　等到危险解除后，周凯才意识到这一点。

　　他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，而这人的脸甚至还贴着他的脸。

　　不管他杀过多少人，从未跟人这样亲近过。

　　也从来没有人，以这样全然笼罩的卫护的姿态对他。

　　这情状陌生、稀罕、猝不及防。

 

　　他耳尖生起一点薄薄的热度。

　　洪少秋看到了。

　　他是一头狼，生存的本能就是战斗和杀戮，跟这样诡异的纯情是绝不相称的。

　　像一滴墨汁晕开，在高远的冷中透出一点纯洁的绷紧，在极硬里沁出星点莫可名状的软。

　　几乎有了销魂蚀骨的味道。

　　让人想要撕裂，挖出他哪怕百分之一的人味。

 

　　周凯面上一片寒霜，冷声低喝道：“放手！”

　　单薄得像纸片一样的身体，却是这样骄矜的姿态。

　　哪里都是矛盾。

　　洪少秋放了手。功过相抵，他知道周凯不会再杀他。至少眼下不会。

　　而且，毋庸置疑地，周凯会记住他。

　　没人敢这么抱他。去抱一把刀，得承担被大卸八块的风险。

　　像一只悍戾迅捷的要咬断猎物喉咙的狼，周凯利落地起了身，满脸杀气腾腾，开始下命令。

 

　　镜头流畅地走下来，导演观察着监视器，微微颔首。

　　忘记发了的弹幕重新滚动起来。

　　弹幕1：妈蛋老夫硬了！

　　弹幕2：这种两人在拉锯中相互吸引的微妙效应！带感！

　　弹幕3：我喜欢明楼的眼神，没有台词，但是眼神完全展示出了人物心理，暗潮涌动，有戏！

　　弹幕4：明诚那句“放手”也很棒，明明是这么硬的一句话，但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处理，那样说出来，简直像个钩子，钩得人完全不想放手的节奏。

　　弹幕5：我预感这片子出来我要站洪周了。

　　弹幕6：现场效果已经这么好了，梁导再做个后期剪辑，加上特效、声效、配乐、滤镜，到时候在大屏幕上看这个，想想我就一脸血~

　　弹幕7：我想提醒你们一件可怕的事，只有这一场戏的拍摄过程开放直播，以后我们啥也看不到了。

　　果然，美女主播甜美的声音随之响起：“接下来是媒体专访时间，我们的直播到此结束，谢谢大家的收看。”

　　哀！鸿！遍！野！

 

　　媒体专访也会录视频，只是要做些剪辑加工，不能同步看到。

　　晚上一群人转战B站，撸起了《今生今世》剧组的采访视频。

　　其中苹果日报的视频获得了最高的点击率。

　　记者问：“明楼先生，你怎么看待洪少秋和周凯的关系？”

　　明楼想了想，说：“无可救药的爱。”

 

　　弹幕：yooooooooooooo~~

 

　　记者接着问：“关于这对couple，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一点呢？”

　　“人物关系所致吧，虽然我不太了解，我也不太懂这个什么CP，但是，他们的身份是对立的，一个是警察，一个是黑道，那就是怎么都不该相爱的。结果他们不但相爱了，还爱到最后洪少秋甚至……”明楼突然收了口，“这个涉及到剧透，我不能说了。总之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，可以说是无可救药、病入膏肓。”

 

　　弹幕1：哎？不懂吗？可是你明明自动把couple翻译成了CP啊！

　　弹幕2：对手指ing，预感到剧情走向会很悲伤。

　　弹幕3：病入膏肓？！我太tmd的想看了！

 

　　记者又问：“那么明诚先生，您认可明楼先生的说法吗？”

　　明诚点头道：“我觉得无可救药这个形容是比较准确的。就像在悬崖上走钢丝，明知脚下是万丈深渊，还是忍不住要去走。这不是意志能够控制的事情。也因为这一矛盾，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显得更加吸引。”

 

　　弹幕1：尼玛这俩好正经，把这种羞羞的事情说得这么学术正气。

　　弹幕2：可是我就爱看他们这么一本正经谈论相爱关系的样子~

 

　　记者继续问：“那么，他们会因为这种无可救药，而放弃自己既定的信念吗？”

　　楼诚对视了一眼，明楼说：“抱歉，这个不能说。”

　　明诚解释：“涉及到剧透了。”

 

　　弹幕：我擦这个默契撩死我了~~~

 

　　记者终于转向明台：“我很好奇，徐然在这部戏里有感情线吗？”

　　明台狡猾地卖了个关子：“剧本我还没有看完，所以徐然后续是会和周凯还是洪少秋发生感情纠葛，我现在也不知道。请大家到时候到电影院去，用自己的眼睛验证吧。”

 

　　弹幕1：哗擦你很会撩啊，明明什么都没说，却让人感觉你好像跟他们两个都有暧昧。

　　弹幕2：我预感他跟谁都没戏，干撩我们呢。

　　弹幕3：哎，这轮番上阵的，一撩二撩三四撩，势要撩到山海平。没法子，躺平任撩。